今年年初,紐約時報搞出了一個大新聞:中國出臺了一部野生動物禁令,導致實驗用猴子不夠用了,以至于拖慢了美國新冠疫苗研發進度。換句話說就是,中國用猴子卡了美國的脖子。

 

實驗猴到底是什么?它和小白鼠一樣,作為與人類的基因相似度Z高的動物,一些疫苗和生物藥的研發,離開了猴子基本難以進行。但不只美國缺猴子,中國也缺。從2019年下半年至今,國內實驗猴的價格從1.5w飆升到了6.2w每只,漲的比A股還要快。今年兩會期間,也有人大代表提出了加強實驗猴戰略儲備的相關建議。

 

試驗猴短缺的背后是藥品研發的火熱進行。

 

2015年監管層改革后,給鼓勵研發、壓縮仿制的政策旋律定了調,自此也拉開中國創新藥的序幕。所以,近5年來中國臨床研發總開支也以19.1%的復合年增長率增長,到2020年共計收到2086個臨床申請,同比增長48%,三年時間翻了一倍。

 

但是藥品研發大都高風險重資產,研發一款藥物環節眾多,中小企業無力搭建大規模的研發平臺。但凡少一個環節,就需要尋找外包。于是創新藥的火熱進行也催熟了一個叫CXO的行業急速發展。

 

在藥品服務外包賽道里,誕生了一個又一個明星公司:沖擊4000億市值的藥明康德,三年大漲十倍的泰格醫藥,讓頂流投資公司高瓴欣欣向往的凱萊英。甚至于在投資圈,不看CXO,就不敢說自己是投醫藥的。

 

那么,作為醫藥行業里近兩年Z熱門的賽道,

1. CXO的產業鏈角色到底是什么?

2. 不同的CXO公司比拼的是什么?

3. CXO對于社會的影響。

 

 

治療疾病的藥物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它是制藥工作者從實驗室里發現,并一步步驗證其有效性和安全性,并且如何長期批量化生產成能給人吃的產品。

 

傳統的新藥研發制造一般由藥企一手包攬。然而隨著時代發展,新藥開發復雜程度加大,臨床試驗成本增長,研發投入回報不確定性越來越高,這一冗長流程的成本和風險令大多數藥企開始打退堂鼓。

 

于是,專業外包的第三方機構CXO(contract XXXorganization)便應運而生,按時間順序來分就是臨床前CRO、臨床CRO以及CDMO。因為是做中間服務,不保證Z終產品的結果如何,這一類也被稱為某個行業里的“賣水者”,無論如何,旱澇保收。

 

我國CRO起步于世紀之交,這是由于歐美國家的CRO行業此時已經發展得較為成熟,與此同時外資藥企發現了亞太地區低廉的人工成本,將研發重心轉移。藥明康德、康龍化成和泰格醫藥紛紛在這段時間成立,借助著全球藥品研發重心的轉移,迅速拓展業務模式,從單一業務擴張到了全產業鏈條,從此我國CRO行業進入了一輪高速發展期。

 

創新研發服務產業鏈,來源:浙商證券

 

但中國老百姓看病的錢不能全讓老外掙了,對于如何做藥這件事,本土企業也學得很快,再加上CRO/CDMO這種模式在中國發展壯大,頂層政策再稍微明確一下,工具一旦有了,大家也可以自己上手了。

 

所以,當前國內的CXO業務可以分兩類,一類是服務于海外制藥企業,另一類是幫助中國醫藥公司成長。前者享受的是中國工程師紅利,后者則受益于中國醫藥市場規模崛起;但更多時候,這兩種紅利是同時存在的。

 

以CRO龍頭藥明康德為例,創始人李革自2000年從美國回來后,Z開始接禮來、賽諾菲、默克等頭部跨國藥企的單子;08年全球金融危機下,老外日子不好過后,中國的業務量也逐漸堆了起來。所以,藥明既利用低成本的勞動力賺到了給老外代工的錢,又吃到了中國醫藥市場崛起時賣鏟子的利潤。

 

業務代工并不是一個新鮮玩意,門檻低的諸如富士康,勞動密集型、“可有可無”,高大上的如臺積電,屬于壁壘深、“缺你不可”。這些公司其實做的都是一個服務外包的活,只不過醫藥行業本身壁壘深,CRO也只在自己的圈子里火熱,只是這兩年股價漲上了天,才逐漸為大眾所知。

 

那么中國的醫藥CRO行業,到底是富士康,還是臺積電呢?

 

評價一項服務的稀缺性主要看兩塊,一個是設備成本/產出比,另一個是技術壁壘高低。前者很好理解,一位醫學科學家突然有了個idea想研發一款藥,自己造一個實驗室短期壓力太大,除了資金、場地等等,還有環保、稅收、消防等一系列幺蛾子,他只能先去找一個孵化平臺。

 

就好比一個暫時一無所有的廚子,想做一道美食,Z好的辦法是找配套設施個好一點的公共廚房,而不是自己建一個。

 

對于后者,舉個例子來講,基因治療里有一項病毒測試的技術,總而言之,這項技術是保證基因療法研究能夠正常進行的關鍵。藥明康德是全球第三家擁有這項技術的的公司,連瑞士老牌巨頭龍沙(Lonza,全球第一CDMO)也得仰其鼻息,制藥公司就更難接觸到這項技術了。

 

所以,在市場對研發效率越來越高、分工越來越明確下,國內的醫藥CRO企業,正在逐漸地從“可有可無”向“缺你不可”的道路上進發。

 

 

文章開頭提到的猴子不夠用了,主要是針對的臨床試驗環節,也就是要在猴子身上做實驗,來求證藥品到底有沒有用。但把什么樣的藥品打進猴子的身體,以及打進去之后要怎么做,其實在新藥研發里還有各種各樣的細分環節。

 

新藥研發過程,來源:野村東方證券

 

中國因為CRO行業歷史不長,目前各細分領域都有對標的龍頭公司,這里按藥品開發前后過程,講幾家CXO企業。

 

藥物發現階段很多公司都在做,巨無霸藥明就是做這個起家的,但有一家比較有代表性的是去年科創板上市的成都先導藥業,創始人李進自己攢了一套DNA編碼化合物庫技術(DEL),相當于給生物藥研發提供了一個“數據庫”,解決了之前新藥研發大海撈針的情況。

 

不過,先導雖然是國內該技術Z早吃螃蟹的那一批人,但單一的客戶結構以及并不出色的業績報表讓該公司在資本市場躊躇不前;所以,“掌握了核心技術”的先導藥業Z近在用自己的化合物庫自己篩選新藥,前不久授權給白云山一款新藥,賣鏟子的人自己挖起了礦來彌補現金流。

 

藥物發現里還有一個非常具有代表性的是做分子砌塊的藥石科技。簡單理解,藥物是由一個分子組成的,就像用樂高積木拼成的玩具一樣,不同的拼法決定了玩具的形狀,而不同的分子結構決定了藥品性能。有時候很小的結構變化能引起巨大的成藥效果,而藥石科技就是一家能從“局部”進行藥品改良的公司。

 

傳統CRO更偏向于被動研發,給客戶打工,成果專利歸客戶所有,有較強的束縛性;而藥石科技屬于主動研發,把分子砌塊產品賣給客戶,專利在自己手上,具備更強的技術壁壘。藥石的毛利率在60%左右,明顯高于行業水平,營收增速平均在50%以上,還在向下游進一步拓展業務。

 

國內Z大的臨床CRO是泰格醫藥。臨床CRO顧名思義,主要代理完成臨床試驗,就是給猴子用完藥發現效果和安全性都還不錯后,就在病人的身上試,需要和醫生以及病人打交道。為了方便客戶,臨床CRO通常也會包辦后續的工藝研究、注冊申報、藥物生產以及藥物上市后再評價等工作。

 

臨床實驗大多是由PI(學術帶頭人,主要是大醫生)牽頭,涉及技術面的不多,拼的是醫生資源和以及人力規模(需要一個人一個人的去撮合),和管理水平掛鉤。無論是去年近32億的營收,還是超過90個臨床試驗項目,毛利率高達47.24%的泰格當之無愧的個中翹楚。

 

前不久在A+H上市的昭衍新藥營收剛過10億,規模上并不起眼,但它是Z早做藥物安全性評價的CRO公司,畢竟如果一款藥毒性大,直接給猴子打太“廢猴子”了,本來猴子就不多。而藥物的安全性有時候比效用還要重要,也是藥品監管機構越來越重視的一個評價維度,如何評價也是一塊專業性和需求剛性高的小眾板塊。

 

昭衍專注于高增長高利潤環節,營收增速高達68.27%,毛利率更是超過50%的同行第一。雖然個頭小,但做安全性評價必需的GLP(良好規范實驗室)認證實驗室,國內就只有昭衍手上Z多,也算是細分領域的龍頭。

 

當然,藥品研發完上市了,還有一個生產環節也存在外包服務,叫CMO,這一塊國內走在前面的是高瓴一直加碼的凱萊英,其連續性反應技術在全球top有一席之地,因此也拿下了不少國際藥企大訂單,常年利潤率在45%以上。

 

值得一提的是,去年凱萊英毅然拒絕了高瓴資本120元每股的定向增發價格(總規模20億),后來凱萊英把價格漲到了227,高瓴還是欣然接受,也許正是因為高瓴在藥明和泰格兩大巨頭上沒拿到太多股份,所以這一次便拼命抓住了來自CDMO龍頭里的機會。

 

不過,真正的CXO王者,還要數深耕Z久的藥明系,從藥物發現到CMO,從小分子到大分子,無所不有、無所不精,自己技術沒跟上就把對手買下來,藥品研發“一體化、全棧式”服務,雪球滾起來后,便成就了藥明系萬億版圖。

 

藥明系投資布局,來源:健康界

 

和騰訊阿里一樣,藥明手里的錢多了后,也開始在整個產業鏈上下游到處買買買。其中有一種模式Z為無解:即利用資本入股中小型生物藥企業,然后以股東身份鎖定這家藥企的CRO訂單,然后賺資本和實業兩條路的錢。這種自己調研、自己立項,左手買藥企,右手賣CRO服務,賣鏟子的人自己造起了礦,簡直無敵。

 

藥明系因為起的早,這種模式已經玩的爐火純青,泰格目前正大力布局中,而后知后覺的凱萊英和康龍化成也開始重視起來。

 

這種模式帶來的增長比傳統的自己拉業務要快得多,所以大家可以看到藥明康德已經是4000億體量,去年凈利潤仍然做到了60%的增長。

 

雖然目前國內的CRO行業發展沒多久,各領域都還有自己的龍頭,百家爭鳴之況猶在,而當這種巨無霸式的頭部公司火力全開的時候,不免會對各賽道里的玩家形成擠壓。

 

前文提到的先導藥業,事實上藥明康德自己也建了一個DEL化合物庫,雖然數據庫還沒有先導的大,但憑借藥明在整個CRO行業的統治地位,很難說不對先導藥業產生影響。在藥明、泰格、凱萊英等龍頭形成絕對壟斷優勢之前,國內這一批CXO公司能否站穩自己的腳跟,還是個未知數。

 

 

近兩年,生物醫藥東風吹,資本、政策、人才紛紛到位,其中興起了一種叫做VIC的玩法,即由風險投資(Venture Capital), 知識產權(Intellectual Property)和CRO三者結合開發新藥的一種模式。

 

在此模式下,具備研發能力的一方(海歸科學家、科研院所、制藥公司)找到一筆風險投資獲得資金,成立項目化公司,請CRO幫自己來孵化項目,便誕生了一家制藥公司。從一級到二級,從港交所到科創板,毫不夸張的說,這兩年生物醫藥一半的漲幅是被這種模式所帶起來的。

 

而這種模式的關鍵角色之一就是CRO/CDMO,它給制藥公司和資本提供了一個加速孵化的平臺,能讓實驗室里的idea快速變成病人可以吃的創新藥。也就是說,原來只有傳統大藥廠才能做的藥品研發,如今任何一個有想法的人都可以做。

 

VIC模式并不是新鮮事,Z早起源于美國,在舊金山灣區和波士頓地區兩大生物制藥中心的成功中得以發揚光大。生產神藥瑞德西韋的吉利德(Gilead),就是這樣一個借助CRO服務發展成創新藥巨頭的案例。只是在中國,醫藥行業自上而下的政策環境近兩年才逐漸清晰,這才得以在中國火起來。

 

而這種“平臺”屬性的價值,也在其他領域驗證過:比如互聯網媒體平臺改變了整個內容行業,個人不再需要出版社和電視臺便能成就自我;比如直播+物流平臺讓每一個個體都能開啟自己的經營;CRO也是醫藥工業里這樣一種平臺,能賦能每一個個體,從而加速新藥轉化。

 

但就像互聯網里有數據造假、平臺壟斷等負面情況一樣,CRO在和醫藥公司相處時,幺蛾子也不少。有坐地起價的、有收錢不做事的、有偽造臨床批件的、有CRO開發到一半發現項目真香結果自己據為己有的、還有直接玩數據造假的……

 

每一個行業在發生格局重塑的時候,秩序和野蠻往往都是同時進行的,而醫藥行業又是個跟生命打交道的行業,各種私心的背后也許影響的就是一批活生生的人。

 

引導行業規范需要更好地頂層設計,而如果哪天中國的CRO巨頭真的解決了這些歷史遺留問題,并更好的引領整個醫藥制造的發展,那它比富士康和臺積電,都多了一層意義。

 

 

[1] Future VaccinesDepend on Test Subjects in Short Supply: Monkeys,nytimes

 

[2] 疫情下上海實驗猴短缺,人大代表呼吁加強戰略儲備,第一財經

 

[3] CDMO行業進入黃金發展階段,龍頭企業競爭優勢明顯,西南醫藥杜向陽團隊

 

[4] 醫療服務:借力中國智慧,賦能全球創新,野村東方國際證券

 

[5] 凱萊英:發展正當時,CDMO龍頭未來可期,西南證券

 

[6] 生物醫藥的投資江湖!CRO膨脹,資本瘋狂,健識局

 

[7] O藥臨床研究起風波:愛恩康員工偽造倫理批件,中國經營報